弥丽安

我不配受到这样的夸奖,也不该受到这样的指责。

所爱隔山海

        他是寡言的鸟,是不能骑的衰老马匹。

        他说,不必追。


        露中+苏中,我眼里的苏露是同体但相当于重生。各位注意避雷。


        王耀已经很长时间没做过梦了,但是昨夜他梦见了一个故人,当真是……故人。

  他坐在大雪纷飞的白桦林里,对着一块没有姓名的墓碑,献上了一捧灿烂的向日葵。

  他斟了一杯酒,以酒酹地,又倒了两杯酒。自己和墓中人,一人一杯。

  他仰头将酒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灼喉,是滚烫的烈,和那个人一样,冰冷到有灼伤的错觉。

  “唉。”一声轻叹,飘散在大雪里。

  王耀转过头,却被风雪迷了眼,眼前蒙了层水色。

  少年仍然是少年模样,猩红色的眼睛里蕴藏了那一段未曾命名的辉煌岁月。似乎能听到猩红怒吼颠荡,推开了苏维埃的窗,占据了半壁江山,如日中天,又很快消亡。

  他抿了一口酒液,低头不语。那一声轻叹,似是仅仅是因为酒不够多而已。

  王耀转回头,轻声说道:“北辰兄,你的路我在走,会走到底的。牛奶和面包现在都有了,你带我走上的这条路,为我送来的那一抹红,都很好。那个有鲜花的世界真的存在,那个能吃得饱,穿得暖的世界是真的存在的。你呀,也放心吧。”

  王耀说了很多话,一滴清透的水没入酒液里,酿得酒清冽而苦涩,消愁更愁。

  王耀偏头看过去,身边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那杯酒在原地什么变化都没有。

  王耀转回头,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那样,喝了一口酒。

  当王耀从可以称之为是悲伤的梦境里苏醒过来后,只是平静地赤脚从床上下来,踩在毛绒毯子上,给自己倒了一杯白开水。

  其实,说起来是白月光来砂痣,但也没有那么重要了是吧?毕竟这个世界,谁没了谁活不下去呢?

  其实,也还是在乎的。伊利亚虽然被阿尔弗雷德大肆攻击是红色暴君,但在他心里,伊利亚·布拉金斯基,是导师,是极星,是海啸中鲸鱼的脊梁。

  王耀觉得他实际上像父亲,既是严父,也是慈父。正如他是这个大家族的大哥一样,长兄如父,他的话不多,也不太会说话。但他始终那样笔直地站着,风雨来临时也一声不吭,那么可靠。

  相比起伊利亚的正脸,其实王耀更熟悉他的背影。因为伊利亚始终走在最前方,犹如不灭的北极星为他引领方向。

  他踏在伊利亚的足印上,只印了伊利亚的一半,不契合,却很安心。

  伊利亚牵着他的手,向着理想中的国度。

  伊利亚教他东西时总是很认真,指着那些晦涩难懂的专业词汇,一点点掰开来教给他。

  王耀挑灯夜读,抱着书能废寝忘食,伊利亚就一句话都不说地在旁边陪着他,时不时帮他解读不懂的地方。

  看时间着不多了,伊利亚就不容分说地抽走王耀手里的书,示意他睡一会。王耀靠在伊利亚肩膀,实际上在装睡。

  伊利亚脱下自己的外套,小心翼翼地盖在王耀身上,把他整个人都裹在宽大而带有体温的外套下,只露出一个脑袋。

  等安静下来,王耀就悄悄睁开一只眼睛偷看,恰好对视上伊利亚猩红色的眼眸,被抓个正着。

  王耀眨了眨眼睛,伊利亚叹息一声,点了一下王耀的鼻尖,“你呀,最让我操心。”

  王耀吐了吐舌头,伊利亚轻轻捏了一下他的手,“记得《喀秋莎》吗?”

  伊利亚教过王耀唱《喀秋莎》,俄语的,一个音节一个音节调着教过来。

  王耀点了点头,用蹩脚的俄语唱了一首《喀秋莎》。

  伊利亚安静地听完,笑了笑:”如果你下次还能保持这种水准,那我就也唱给你听。”

  看着王耀期待的眼神,伊利亚摸了摸他的头,“下次。”

  “喀秋莎是那些正在战斗着的他们的家乡吧,正是因为这样,他们才能无所畏惧,无坚不摧。”王耀说。

  伊利亚愣了愣,笑了,“是的。”

  王耀闭上了眼睛,好像是睡着了。

  伊万亚定定地望了王耀恬静的睡颜半晌,一个吻印在王耀眉心,“Тыкатюша,Тыродина.”

  那是一句俄语,伊利亚声音太低,王耀没听清。

  他又等待了片刻,再次悄悄睁眼,转头一看,伊利亚已经睡着了。苍白的脸,眼下有浅淡的乌青色,眉心微蹙,像是睡得不安宁。

  作为两极之一,一面攘外,一面安内。处理那么多事情,肯定很累吧。可是伊利亚不能说累,也不能表示出一丝一毫的软弱。

  他是最前头的那个人,是大家的领头羊,如果他倒下了,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整个布尔什维克都会作鸟飞兽散,在布尔乔亚的打压下溃不成军。

  一定很辛苦吧?可是很抱歉,因为我也很辛苦,我的子民也很辛苦,所以……王耀将嘴唇轻轻贴在伊利亚胸前的五角星勋章上,短暂的一个吻。

  次日王耀送伊利亚走,只是送到门口,伊利亚就停了脚步。

  他转过身,替王耀拢了拢围巾,沉沉地凝视着王耀的眉眼,说:“不必送。”

  王耀便止了步,眼见伊利亚领着人往前方走,消失在了苍茫大雪之中,不见踪影,只剩下了一串足迹。

  伊利亚似乎一直都是这样,似山海,深沉,雄浑,浩瀚。他的一切都是那么沉重,因为他的民族一直站在悬崖上,诞生于极寒与烈火之中。

  正因为是山海,所爱亦是隔山海。

  王耀和伊利亚交恶的那段日子里,王耀恰恰见证了伊利亚与那些动人的温柔细节一并藏起来的傲慢自私,暴戾恣睢。

  他多少也是明白伊利亚为什么被称之为红色暴君了,又是为什么那么令西方忌惮胆寒。伊利亚是死亡贩卖商,他要逼王耀回去,就逼王耀赔。

  王耀咬着牙,一点点还,似乎是狠了心要和伊利亚决裂到底。做伊利亚的敌人那绝对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伊利亚对待敌人的手段向来令人胆战心惊。

  伊利亚过来收货时,寒冬腊月里王耀只穿了件单薄的衣衫,外面罩了件缝了补丁的旧袄子。他脸色苍白,时不时别过头,用手捂住嘴咳嗽两声。

  伊利亚身边的人上前核对,伊利亚却始终站在那个位置,压下的帽檐投注阴影,遮挡住了他的眼睛。

  他点了一支烟,就抿了一口,看着它一点点燃尽。

  烟烧完了,货也核对完了。

  伊利亚脱下大衣,披在王耀的肩膀上。

  王耀愣了一下,转头望向伊利亚,他本应该冷笑一声把这件大衣脱下来丢到地上,再恶狠狠地踩上一脚,啐一口:“这还不是拜你所赐?始作俑者,别假惺惺的了!”

  可当王耀对视上伊利亚的眼睛时,发现自己一时间竟说不出假惺惺这三个字。

  他所望见的山海,沉重而带有隐痛。

  伊利亚看他,像是在看回忆里一道不可名状的溃烂旧伤疤。怀念的、怨憎的、怜惜的、克制的、沉重的,隐忍的痛色。

  王耀最终还是说:“谢谢,我回去洗了以后还你。”

  伊利亚定定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不必还。”

  伊利亚从不说太多,走时也一样。

  他活着最盛大热闹,死时却清寂,身旁也只有王耀一个。

  王耀给伊利亚打了一个电话,电话被接起来后,那边却只有磁啦信号错乱和风雪呼啸的声音。

  “伊利亚?伊廖沙!”王耀没有得到回应,又叫了一声。

  伊利亚的声音终于穿透了漂泊摇曳的雪花,传入耳中:“我在。”

  好像没什么好说的,王耀突然有点想笑,原来曾经那样亲密无间,无话不说的人,也会这样背德离心,无话可说啊。

  “王耀。”那边忽而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嗯?”王耀反应过来。

  那边继续说:“王耀,你是曾被他们称为红色妖姬的人,或许会成为下一个红色暴君。只要你还走在我走过的这条路上,这是必然的结果。阿尔弗雷德·F·琼斯不可信,亚瑟·柯克兰不可信,弗朗西斯·波诺弗瓦不可信,费里西安诺·瓦尔加斯不可信,路德维希·米什贝特不可信。”

  王耀刚想笑他,伊利亚却说:“包括我在内,都不可信。像我们这样的怪物,根本不能托付信任,我们所能信任的只有自己。所以未来无论你选择了什么样的道路,都不要再托付全部的信任。”

  王耀沉默了。

  伊利亚终于长舒一口气:“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王耀,你是我最得意的学生。”

  伊利亚说:“Тыкатюша.”

  这回王耀听清楚了。

  Тыкатюша,Тыродина.

  你就是喀秋莎,你就是家乡。

  “你在哪里?”王耀深吸一口气,哑着嗓子问。

  他们心里都是明白的,只是还缺了一个正式的告别。

  伊利亚其实并不想告诉王耀的,他不想让王耀看到,不想让王耀难过。但是只当是他的一点私心吧,他想见王耀,他想念王耀。

  王耀朝着伊利亚的方向奔跑过去的时候,人群异常的嘈杂,那种尖锐的声音带着刺痛,隔绝了所剩无几的炙热。火种灭了,温度凉了,人群也要散去了。

  空中摇曳的那一抹红,一点点,一点点,坠落下来了。

  伊利亚转过身,像是以往每一次那样,毫无芥蒂地朝着王耀张开双臂。

  王耀猛地扑进伊利亚的怀里,用力地拥抱。莫斯科没有流泪,而王耀却落了泪。

  “答应唱给你的歌,我唱给你听。”伊利亚的声音很轻,好像很快就要飘散在雪里,“正当梨花开遍了天涯,河上飘着柔曼的轻纱。喀秋莎站在峻峭的岸上,歌声好像明媚的春光。”

  伊利亚的怀抱从来没有那么刺骨过,就像是怀里灌满了一段风雪载途,可王耀却还是越抱越紧。

  最后一声轻叹好像已经快要听不见了,伊利亚捧起王耀的脸庞,冰凉的嘴唇贴在王耀的眼睫上,吻掉泪珠。

  他说:“不必追。”

  他们曾肩并肩前行,走过风雨和泥泞。他们曾背靠背战斗,挡过刀枪和子弹。他们为了同一个信仰而奋力前行,直至殊途。

  他曾说他是背誓者。他曾说他是冥顽者。他们终将走上不同的路。

  直到他走进漫天大雪消失了身影,而他对他逐渐虚无的背影发誓——

  我会改变,但我永不背弃。

  这是你教给我的诗句,我会带着它,继续前行,续写新的诗集。

  王耀仰头喝完水,把水杯搁在桌子上,转身走向衣柜。这个时代的节奏实在是太快,一松懈就会被千千万万个人追赶过去,没有机会伤春悲秋。

  今天他是有事情的,约定了要去莫斯科商议事情的。会议进行得很顺利,结束后,伊万送王耀离开,一路送到机场。

  伊万说:“你今天称呼我为先生。”

  王耀愣住了。

  “不称呼我为同志,我提出抗议。我们仍然是同志,仍然在并肩作战。”伊万半是认真半开玩笑地说道。

  王耀转过头看向伊万,眼睛有些干涩,“达瓦里希。”

  “嗯。”伊万应了一声,紫罗兰色的眼瞳似乎映照了晚霞的色彩斑斓,将死的垂暮燃起了一簇燎原火星。

  王耀在小心翼翼地照顾着他的情绪,其实他已经走出来了,也必须走出来。他不提及,除了缅怀和更多的无法言说,是因为王耀还在意。

  王耀望向伊万的眼睛,似乎是那片山海,是永远浪漫的情怀。

  其实所爱隔山海,山海皆可平。

  广播开始播报王耀的航班,人们拖着行李箱朝着一个方向走过去。只有王耀和伊万站在原地不动,四目相对。

  他是寡言的鸟,是不能骑的衰老马匹。

  王耀笑了一下:“不必追。”




        所爱隔山海,山海皆可平。

        只是意难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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